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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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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六:山甘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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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itle: 五十六:山甘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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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后,路柔老站在窗边,昂出去望天。
      偶尔干净朗彻,无云;偶尔黑云累聚,压得人心闷。
      五月时,他们便搬了家。原租处房东因拐卖儿童罪入牢,妻离子散,房东的弟弟要过这房。
      现租在村中唯一的四层楼中,住顶楼,衣锦回乡的老郑五年前建的。半年前,山甘因美景在网上火了,游客渐多,老郑便改成了民宿。
      一楼大堂,中间是沙发、电视,看上去是个普通人家的客厅。
      顶楼四间房,两间常空着,一间偶有人住。路柔他们住最靠右里,正对东升的太阳。
      一厅两室,一是卧室,另一间则是江漫的私人室,是他创作的圣地。在旧房那会儿,他也有个。
      江漫不许任何人进入,包含她。
      七月后,他会“闭关”一周五六次,除了饮食和入眠不轻易出来。早六点,他进去后,路柔会长长看着这门,悄无声息。
      他每一次锁门声,对她都是一次抛弃。
      出来后,江漫洗漱完倒头就睡,与她一句话不说。
      路柔会默默打量这具男身。她时常寻找这副躯壳里过去的激情岁月——她曾经那么迷恋的皮肤、骨架乃至呼吸,来劝自己继续留下。
      并不多说什么,任着他,路柔很尊重他对兴趣的热爱。
      他生活的发展都是为了它,以至忽略了站他背后的人也贪心他的热爱。
      ——她理解。
      只有一次,她在他锁门前问江漫,你有多久没陪我走走了。
      江漫正处于“巅峰”状态,焰火节的寓意与氛围给了他前所未有的灵感,他计划了一系列曲作,约两叁个月才完成,不想任何人中断。
      “抱歉,你找别的人陪,好吗?”他无措地看着她。
      这时,路柔便会望天。天空的幽蓝她看不够。
      她有强迫过江漫不“闭关”,陪她逛街。但最后两个人没有一个是开心。
      一望天,就是几个小时。然后做饭、洗碗,睡觉,一天就过了。在山甘,大多日子都这样。
      路柔想起在北城,领导程哥问她以后想做女强人啊。她说我就是,语气里很是自信,对自己怀着另一种期许。
      “你永远不回北城吗?”有次,她对着门问。
      江漫怎么也不肯回她。
      下午出门,有风来,路柔闭上眼睛,整个视界陷入黑暗,她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去。
      十年后,她会怎么样。
      仍困在这儿只能做饭烧菜吗?
      路柔阖紧眼,双肩垮下去,像被什么往下拖着,太沉了。
      .
      九月,江漫忙到忘了她生日。
      那天清早,路柔看他进去,看他草草吃完午饭,看他匆匆又进去,半眼都没留意她,只留下句晚上不吃了。
      哪怕问问。譬如,问她今天怎么心血来潮化了妆。
      譬如,问她桌上怎么多了几样她爱吃的菜。或者,今天怎么那么容易笑。
      镜前,她觉得这妆瞪着她,仿佛在嘲笑她蠢。
      晚上八点左右,路柔敲了那扇门,江漫没回。她又敲了敲,江漫仍旧不理。第四次敲叁下,他才打开门,神色淡淡的,问她什么事。
      “没什么事。”
      他闭了闭眼:“虎女人,我还有事。”
      “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有事没做?”她抵住他的关门,眼神幽幽的。
      “睡觉时再说吧。”他急着回去,没功夫与她儿女情长。
      “我要你现在说。”她低吼一声。
      “你要闹?”
      “你觉得我在闹?”
      他揉了下眉心。“你没看见我有重要的事要做?”
      “就他妈搞那点烂音乐?”
      江漫怔了一下,双眼沉下去。“说话干净一点。”
      路柔重重看了他一眼,那一眼极深。她飞快冲到他桌前,拿起那迭写满韵律的白纸,双手双指拧在中间。
      “你敢!”他吓了一跳,朝她冲来。
      “你以为我不敢?”她冷冷说。
      “路柔!”
      她的双手先是分两半撕,再一条一条地撕,最后横着撕。那迭纸,像棉絮一样飞舞,不一会儿,地上落成白花花的一片。
      江漫一把扯过她手中剩余纸张,路柔身子没稳住,摔在了地上。
      “你能不能控制一下你的脾气?!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你发什么疯!”他愤怒极了,握纸的双手都在颤抖,青筋暴起。
      路柔把头埋进膝盖间,等他怒视时,才抬起了头。江漫看到这束受伤得空洞的目光,心里一颤。
      走过去扶起她,等她站稳后,他打量地上的一片狼藉,从东看到西。那是他废寝忘食,历时一两个月从早到晚的心血,是熬到深夜的冥思。上面每一个音符都只能灵光乍现,再也无法复原。
      慢慢地,江漫阖紧了眼。
      他冷着脸说:“出去。”
      路柔不停地捏着手指,上面还有笔的墨味。她沉默地走出去。
      五分钟后,她又走进来,蹲下后一点一点捡起地上碎纸,全放进一个空盆。
      “我叫你出去,听不见?”他的声音又轻又狠。
      她僵了下捡纸的动作,又继续放。原本她想解释或说是道歉的心思一下荡然无存。
      江漫越看那些碎纸越烦,直接出门,以轻视的沉默对她。
      .
      他散心了两天,两天没回家,别的地方住下。
      江漫下午回来时,没见路柔在客厅,也许在卧室。
      走去卧室,依旧没有。他默念也好,省得看见她就想起前两天的糟心事。
      卧室床被整洁,被人打理得井井有条。他看她枕头上有一个小小的柔软的凹印,他似乎能感到那里的温度,忍不住去抚摸,轻轻地,将脸颊贴住它。
      他想他绝不会就这样原谅她。
      隔了很久,江漫才有勇气走进私室。明亮的黄炽灯下,地上干干净净,桌上有一块地方白得灼眼。
      他走过去,轻轻拿到眼前。
      这些纸一张张用透明胶带粘得丝毫不差,每条裂缝都认认真真被粘紧,甚至指甲盖般的纸片也粘上去了。整整二十多页,她全部完整地复原了。
      傻女人。她一个人干的?这得花多少时间。
      江漫是跑着去找她,打电话,挨家挨户叫着她的名字。但音讯全无。
      “晚上回来。”她回短信。
      于是江漫回家等待。
      直到看她被别的男人送回来,有说有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