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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官子的科举青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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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8节
      卫景平五更天就起来了,他先换上举子的新袍、新靴,在屋里走动了一圈,绯色的圆领袍子束上腰封,再将宽松的袖子稍稍挽起,戴上细纱小帽,一下子衬得他卓尔不凡,愈发少年人意气风发了。
      “老四,你真好看。”卫景川看见他穿这身衣裳眼睛一亮说道。
      卫景平试完衣袍又换下来:“听说京中的羽林卫皆穿绿袍,束玄色腰封,三哥,也不知道我穿上这身衣裳能不能比与二哥比一比。”
      他才不是真的要与卫景英比孰美,就突然想他二哥了。
      “老四,”卫景川又拿起他换下来的袍子比了比:“二哥穿新衣裳总要把边角给搓一下,说这样服帖。”
      说完,他就用旧衣裳给卫景平示范了一下。
      “嗯,二哥是对的。”卫景平说道。
      他发现了,这种衣服的料子把边角搓展了再穿,垂感会更好些,显得人更讲究。
      卫景平心道:他现在是解元,走到哪儿都易被人瞩目,一言一行落在外人眼里都是要被品评一番的,处处得留个心。
      等他下楼吃了早点看着时间还早,就把昨日做了一天的两首诗拿出来,又精心地琢磨了一遍。
      ……
      甘州府鹿鸣宴开宴时,考官与新科举子们分桌而坐,卫景平是解元,被分到了主考官文婴和知府孔道襄这一桌,徐泓则与副主考官张得等人一桌,余下的就4-5人一桌,依照次序就位。
      卫景平进来后先见过各位主考官,行了礼,又与众举子相互道贺,等到落座时才发现,此次秋闱的主考官,左丞相文婴没在场。
      他心中瞬间起了个念头:要么是贵人迟来,要么,文大人可能还有别的公务在身,提前回京了。
      且不说别的,就甘州府秋闱之前泄露考题,临时撤换主考官一事,不得给谢回擦屁股收拾烂摊子啊。
      你看现在除了樊先那个倒霉蛋被革职下了狱,朝廷连谢回的一根毫毛都没动呢,看样子是要保他,既然保了谢回,少不了要他出面平息外省发酵的舆论,挖空心思替朝廷找补回些丢了的面子。
      卫景平多心地想。
      等举子们落座之后,知府孔道襄肃然起身说道:“文大人还有重任在身,不能亲自到场来恭贺甘州府举子了,今日就请张大人与诸位考官一起,跟咱们甘州府的举子们同乐鹿鸣宴吧。”
      文婴赶回京城,不来鹿鸣宴了。
      果然被他猜着了。
      听说文婴不在,顿感鹿鸣宴的气氛骤然轻松了下来。举子们纷纷拿眼去觑副主考官,翰林学士张得,听说此人最是宽和,除了学问之外甚少关心他事,便逐渐高声交谈起来。
      到后来有争得面红耳赤的,竟盖过了唱《鹿鸣》之乐声。
      徐泓今日的风头很快就盖过了卫景平这个解元,无他,因为人家坐在在场的身份最高的翰林学士张得的下首,又举止气度不凡,颇得张学士赏识,因此人气那叫一个高。
      反倒卫景平这桌,寡言的,肃着脸的,只管赏一道道流水似端上来的菜品的,弄得冷清了。
      还是知府孔道襄先说开口说了点什么:“卫举人啊,这次本官本打算将你举荐给文大人的。”
      趁着卫景平一举中了解元的热劲儿,他稍稍从中牵线,就可以把人送到文婴的门下了。
      谁知道文婴一判完卷立马就回京了,竟叫卫景平投师无门,可真够遗憾的。
      卫景平不紧不慢地正色道:“多谢大人美意,在下必铭记大人的提携之心。”
      孔道襄满意地点点头,听见鹿鸣曲终,起身端起酒觞,挨个桌案敬了一杯酒,叫开席吃菜。
      到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混吃混喝基本满意了,鹿鸣宴的重头戏来了。
      鹿鸣宴用来干什么的,那主要是给新科举子展露才华的,因此看着筵席吃得差不多了,翰林学士张得起身道:“得缘圣上天恩,又蒙孔大人盛情,本官有幸与甘州府诸举子同席尽欢,本官先在内帘之中见你们才华如万斛涌泉,做得文章卓然杰出,后见诸位腹中才华俱高,想来若是不受文章绳墨规矩约束,更能做得诗赋佳句吧,不如本官与诸位唱和一二句?”
      说了一大段,唯有最后一句是关键,那就是要作诗了。
      说完,他举起酒杯敬了酒,最先道:“本官恰好得了两句,就为诸位来个抛砖引玉之句吧。”
      “甘州从古擅豪雄,况是本朝世著忠。
      鹿鸣三章新得句,抟鹏万里步青空。”
      张得才吟出前四句,已经叫举子服他不已了,众人纷纷举杯贺道:“张大人才思,我等只能仰望。”
      “不才不才,”他自谦了句:“献丑为你们起个头罢了。”
      他话音一落,一道道视线心照不宣地落到了卫景平头上:卫解元啊,该你了,别谦虚直接上吧。
      作者有话说:
      文中的诗是小作者诌一句拼一句哒,凑合看吧。
      第110章 弄瓦之喜
      ◎你我就此哭别吧。◎
      饶不过去了。
      卫景平起身行礼, 淡然自若地道:“在下不才,愿献丑一首为诸位大人和同年助兴。”
      他也表现得能七步成诗诗是早就写好的, 脑子里有现成的, 他只要装模作样踱几步就能开口了:“桂榜荣贴甘州南,拔尽乡英万口谈。贡院伫听举子名,宾筵试咏鹿鸣三。”
      后面几句便是拍马屁颂圣了。
      先不论诗作得怎样,卫景平先把个出口成章给表现得到位了, 就算有人挑刺, 也只能说他诗才平平, 但肯定给甘州府丢不了脸。
      “嗯, ”张得也很给他面子地点评道:“才思来得可真快。”
      众举子之中有人低声嗤了声:“俗套, 咱们还是等着听徐亚元作诗吧。”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在座的人都听见了。
      他这么一说, 反倒叫下一个轮到的徐泓不大自在了,他来赴宴的时候本来在好胜心的驱使下是想在主考官面前压卫景平一头的, 但此刻他不这么想了, 徐泓才不会叫旁人如愿去看卫景平的笑话, 他还要罩着卫四呢, 因此略一沉思,也以一首文采平平的诗糊弄过去了。
      方才存心踩一捧一的举子:“……”
      因为听了徐泓作的诗之后实在是夸不出来, 于是讪着个脸,闷头吃菜去了。
      本来不自觉有那么一点点紧张的卫景平状似不经意对徐泓投去微笑:徐兄台这人能处。
      还真别说,后来陆续有几个举子做出了赢得满堂彩的诗句,但人家一开口就能叫人听出是真才实学的输出,并不是要跟谁一较高低的, 卫景平也不吝慕才之心, 每每报以最真诚的夸赞。
      但也不是每个举子都有多高的诗兴的, 有人被点名了甚至现场诌了首打油诗,惹来一片哄笑。
      这时候卫景平并不会出言讽刺,也就跟着一笑了之。
      张得见他心思坦荡,有些器量,微微点了点头:文相选出来的门生,果然不差。
      只是这次机缘不巧,此子未能拜在文婴门下叫他点拨学问经济,可见还是差了点儿运气。
      又作了会儿诗,这时每桌上来一道八宝鸭子,一道金钱鹿肉,方才消耗了些能力,举子们见着可口美食立刻诗意阑珊,说起这道美食来:“……鸭一只,糯米二两、香菇三朵、板栗四颗,咸肉五片,青豆六粒,干贝七粒,冬笋十根,糖盐佐料等配好之后放入鸭肚之中……甚费功夫啊。”
      他能说出这话来,一听就是懂吃的。
      卫景平夹了一筷子来吃,果然肉紧实又肥美,口感极好,叫他忍耐不住吃完又来了一块。
      后面立刻有人说那道金钱鹿肉:“这里面得放猪肥膘肉,先在石板上炙出油来,再把那鹿肉用绍兴黄酒给腌了,10株鲜榆黄蘑、芹菜剁碎……”他一口气没歇说出怎么烹金钱鹿肉,惊呆了四座。
      纷纷拿起筷子去尝,而后不住地夸甘州府的金钱鹿肉做得咸香可口,鲜嫩醇美。
      张得:“……”
      他一时没想明白,这不方才还在锦心绣口地作诗呢么,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又回到吃喝上了。
      算了,反正甘州这地方,鹿鸣宴上也肯定得不了类似“桂林山水甲天下”这样的佳句,不跟着他们吃喝还能咋滴,他也举起筷子夹了一片金钱鹿肉。
      嗯,真香。
      ……
      鹿鸣宴一散筵席,才从知府府出来,卫景平他们就收到了来自其他举子组织的期集,的邀请。
      当朝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举人或者进士及第后第一件事不是锦衣回乡去拜谢祖宗,而是组织起来召开一同进过号舍,有几天号舍情谊的同学会,后世同学聚会时间很短,相聚最多一顿饭,轮流凡一下吃完了各回各家。
      大徽朝的新科举子同学会则不然,他们要开那种旷日持久,从鹿鸣宴结束开始,这期间滞留在省城的举子们每天一小聚,三天一大聚,每次聚会不光要吃饭,还要郊游、上青楼添个一同嫖过的哥们儿情谊,一聚,他们叫“期集”,就是二三十天。
      光一同吃喝玩乐还不算,还要写个同年录来,把这科一百多号举子的姓名、名次、籍贯等都要统计出来,之后誊写抄录,最后分发到每个举子的手里,个把月都兜不住。
      一回期集搞下来,少说也得花费上百两银子,就挺烧钱的。
      为什么搞这个呢,有个普遍的说法是“同年期集交谊日厚,他日仕途相遇,便为倾盖。”,意思是日后一同走上仕途,看着曾经一块吃喝玩乐的情分上,要相互帮衬着,奔着功利去的。
      听说中了进士再搞期集呢,朝廷就会专门拨钱给他们烧,但是只中个举人就没人拿钱给他们烧了,要想烧钱,只能他们自己筹钱去烧,所以他们是用凑份子钱的办法,怎么凑呢,就按照桂榜的名次来出,比如说解元出六两银子,亚元出五两银子,经魁以下出几两几两,反正不是强制也没有定数,全靠商量着来。
      一般中了举的人这时是出手最大方的,不会吝啬这笔银子,也不会找理由不参加期集,都很踊跃。
      卫景平也不敢过分清高,他出了银子,去吃了两顿饭,借口家中有事,次日一早就匆忙收拾包袱家去了。
      因为算着日子,他大嫂的预产期到了,他要升级当小叔父了。
      跟一群酸不溜丢的文人士子去行期集那种“风雅事”,又花钱又累人,还不如回家看小幼崽儿呢。
      从甘州到上林县的一路上真是秋风得意马蹄疾,快马加鞭在天黑之前终于回来了。
      他大嫂韩素衣早在十来天之前就顺利分娩了,卫家添了个千金,家里头正在庆贺弄瓦之喜呢。
      “解元郎回来了,”卫景平一到家门口,里面在卫家热闹的街坊邻里蜂拥而出:“如今是举人老爷了。”
      好大的嗓门,感觉大半个上林县都能听到。
      卫景平赶紧乖巧地喊人,拣岁数大的叔伯辈的人问候了,然后溜到他爹卫长海身后,趁机溜进了里屋。
      卫家人见了他有多高兴自不必说。
      他喝了点热汤熨帖五脏六腑,而后洗干净手漱了口,换上干净的衣裳:“阿娘,我侄女呢?”
      一个月之内小儿子中了解元,当上了举人大老爷,大儿媳妇给她生了个宝贝孙女,孟氏天天笑醒:“囡囡还没出满月呢,跟着你嫂子在她那院。”
      卫景平:“……”
      哦,还见不着啊。
      “那我大哥呢?”卫景平又问。
      怎么他中了举回来,都未见卫景明出来和他打个照面呢。
      孟氏脸上的喜庆忽然就减淡了,她叹口气道:“前天说什么将军的人忽然来找他,让他回驻地,说朝廷要从甘州府抽调百来名男丁,至于去哪儿,说都没说。”
      “抽调男丁?”卫景平猝然一惊。
      没听说哪里战事将起啊。
      孟氏不懂这个:“咱们上林县的武将之家每年都出了一名男丁,常和你大哥一处玩儿的张大宝,袁头儿也都被抽走了。”
      就她知道的武将之家,只要有男丁的,全都出了一个。
      他们卫家本来就有一名男丁卫景明入了武,所以就没有卫景川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