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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安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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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节
      门房拱手道:“敢问公子名姓,小人也好通报。”
      “江都沈三。”
      这门房这才点头,转身硬着头皮去敲陆安世的房门,而沈陵坐在书院门口,微微叹了口气。
      四天前,他的兄弟沈毅莫名其妙被带进了江都县大牢里,抓进去之后便没有了生息,他这个做哥哥的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去江都县衙询问,只知道与甘泉书院出的命案有关,其他的事情沈陵一无所知。
      在这三四天的时间里,沈陵数次前往江都县衙,意欲探望沈毅,都被县衙的人拦下,始终没有见到沈毅一面,只知道沈毅牵扯进了一桩命案之中,但是并不知道事情的详细经过。
      一直到今天,沈毅从牢里递出来一封“短信”,他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甚至就连江都县衙审案,也不让他这个家人同堂。
      如今,身在牢里的沈毅,终于传出了消息出来,他这个做兄长的,自然要尽全力想帮自己的兄弟。
      想到这里,沈陵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甘泉书院,在心中默默念叨:“老七自小安分,绝不至于杀人,这一次坐罪下狱,一定是有人诬枉了他,只希望……”
      “只希望这位江左大儒,能够帮一帮老七,不要与县衙里的那些人同流合污。”
      正当沈三公子坐在书院门口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醇厚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哪位公子深夜到访?”
      沈陵闻言,浑身一个激灵,立刻站了起来,扭头看向身后,只见一个中年读书人,只简单披了一身衣裳,在门房的陪同下,静静的站在自己身后。
      甘泉书院山长,陆安世。
      沈陵深呼吸了一口气,直接跪在了这位陆院长面前,低头颤声道:“陆先生,在下沈陵,我七弟乃是先生的门人沈毅,如今七弟蒙冤受屈,眼见就要刀斧加身,请先生出面,替我七弟主持公道!”
      “沈毅……”
      陆安世微微皱眉,然后低眉道:“似乎听过这个名字,听院里的先生说起过,三四天前闹出了人命官司,被县衙的人给带走了,只是那时我在注经,书院的事情是谢先生在处理……”
      陆安世看向沈陵,开口问道:“这其中,莫非另有隐情?”
      沈陵低头,深深叩首。
      “吾弟被人诬枉,蒙受莫大冤屈,为吾弟性命计,为书院声名计,请先生主持公道!”
      第六章 陆院长与陆小姐
      陆安世早年曾经出仕,干了几年之后便辞官不做了,回到故乡甘泉书院专心治学,虽然因为声望甚隆,被推上了甘泉书院山长的位置,但是平日里除了偶尔给书院的学子们讲学,或者私下指导学问之外,对于书院的杂务并不是如何上心。
      与其说他是院长,不如说是一个荣誉院长,更多的像是一个讲学的先生。
      正因为如此,对于前几天书院里发生的命案,这位陆山长并不是如何清楚,此时见一个年轻人跪在自己面前,陆安世微微皱眉,伸手就要将眼前的沈陵扶了起来,一边搀扶一边开口道:“沈公子,陆某无官无职,亦不是你的师长,当不得如此重礼,你起来说话罢。”
      沈陵依旧跪在地上不肯起来,他对着陆安世深深低头,哀声道:“先生,吾弟乃是甘泉书院的学子,您的门生,求您救他一救!”
      陆安世微微摇头:“沈公子,老夫无官无职,只是一介书生而已,既然官府已经将人带走了,这件事自然要官府去管,老夫如何插手?”
      “若由江都县衙去管,我弟必死无疑!”
      沈陵抬头看向陆安世,从怀里掏出沈毅在牢里写的那张纸条。
      “先生,此乃吾弟于牢中所书,字字血泪,我沈家势单力薄,此时连县衙都进不去,整个江都府,此时恐怕只有先生能救他了!”
      陆安世从沈陵手中接过写张有些枯黄的草纸,看到纸上的字迹虽然有些歪歪扭扭,但是还是可以见到一些笔法根底,再见到纸上的内容,这位甘泉书院的院长微微低眉,看了一眼沈陵,低眉道:“沈公子,这深更半夜的,门口不方便,咱们书房里说话罢。”
      沈陵闻言,心中大喜,立刻站了起来,对着陆安世垂手道:“多谢先生……”
      陆安世没有说话,默默转身,沈陵跟在他的身后,进到了甘泉书院,很快,在陆院长的带领下,沈陵进入到了陆安世的书房之中。
      这位江左大儒进了书房之后,先是在自己的书房里坐下,然后低眉道:“沈公子也坐。”
      沈陵深呼吸了一口气,垂手道:“先生,晚辈站着听就是。”
      陆安世也没有强求,而是把沈毅写的那张纸放在了自己的桌子上,借着书桌上的烛光,他又看了一遍,然后才抬头看向沈毅,开口道:“沈公子,一面之词恐怕不足为信。”
      沈陵临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说辞,他低头道:“先生,这桩命案是发生在书院里,那么大的事情自然不可能只有他们几人在场,先生在书院里寻几个证人问一问,自然清楚,况且……”
      沈陵咬牙道:“吾弟自小瘦弱,蒙学的时候还有人叫他‘瘦干柴’,这两年虽然稍好了一些,但是比起同龄人依旧差上一些,他一个人如何殴杀比他还要年长一岁的同窗陈清?”
      陆安世没有说话,目光继续看向眼前的这张草纸,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草纸上写着的“范东成”三个字,于是这位陆先生微微叹了口气,开口道:“范东成,江都范家……”
      他抬头看向沈陵,低眉道:“范家的老五,在京城做侍郎。”
      陆安世口中的这个老五,是范东成的五叔,十几年前高中,其后在官场平步青云,现在已经是六部侍郎了。
      这个官职,听起来没什么,但是落在江都府,落在沈家,甚至是落在甘泉书院身上,已然沉重到无边无际了。
      正是因为这位范侍郎,江都县衙才会这么急着把这桩案子坐死,把罪名落在沈毅头上,这件事办的好了,原本在官场上平平无奇的冯县令,就有可能抱上范侍郎的大腿,过几年说不定可以捞个知府的差事干干。
      沈陵右手颤了颤,他抬头看向陆安世,声音也跟着颤抖了:“先生您……也畏惧范家的权势么?”
      陆安世微微摇头,开口道:“老夫在甘泉书院治学,一不犯国法,二不想做官,不会惧怕任何人,关键是你们家。”
      “有这么一位侍郎在,即便这张纸上写的是真的……”
      说到这里,陆安世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低眉看了一眼眼前的这张黄纸,淡淡的说道:“今日已经太晚了,这样罢,明日老夫在书院里走一走,问一问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你所言不虚,老夫……”
      “老夫便去一趟江都县衙,看看能不能见这孩子一面,至少……”
      陆山长长叹了一口气:“至少尽力保住这孩子的性命。”
      沈陵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在了陆安世面前,叩首道:“先生如能救得吾弟性命,便是沈家上下的大恩人,沈家上下,定当竭力报答先生。”
      “但行一些正事而已,用不着你们报答。”
      陆先生微微摇头,起身搀扶沈陵,叹息道:“只可惜,陆某人微言轻,能不能帮到你们,还是未知之数。”
      “现在已经过了子夜了,我让人给沈公子安排住处。”
      沈陵闻言,再一次低头致谢。
      很快,在陆安世的安排一下,沈陵被人带到了甘泉书院的客房居住,安排好了沈陵之后,陆安世并没有回卧房歇息,而是回到了自己的书房,重新点亮了书房里的蜡烛。
      他今年已经年过半百,被吵醒之后便很难再睡着了,况且现在已经丑时,再过一两个时辰就要天亮,今天他不准备睡觉了。
      两个时辰很快过去,外面的天色渐渐亮了起来,陆安世书房被人敲响,这位院长放下手里翻了一半的一卷地理图志,起身伸了个懒腰,推开了房门。
      房门口,一个十六七岁,容貌清丽,穿着一身蓝色长裙的少女,手里端着一盆热水,对着陆安世轻哼了一声:“听说您昨晚上又没有睡觉,再这样熬下去,把您的身体熬坏了。”
      陆院长两只手背在身后,看向这个端着热水的少女,微笑道:“十几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青雀你这么勤快,怎么,又看上什么衣裳没钱买了?”
      被称为“青雀”的姑娘,正是陆安世的独女,自小带在身边的陆姑娘。
      陆安世少年娶妻,但是一直没有子嗣,到了三十多岁,夫人才给他生下这么个女儿,生下女儿之后没几年,夫人就染病离世,只剩下他们父女相依为命。
      而这位陆山长之所以辞官,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没有子嗣,因此才熄了在官场上奋斗的动力,干脆辞官回乡,专心做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陆姑娘端着热水,放在了书房的桌子上,有些腼腆的说道:“原先不是有莲儿做这些事嘛,爹要是喜欢,女儿天天给您打水洗脸。”
      “还是算了罢,累坏了青雀,为父可是要心疼的。”
      陆安世哈哈一笑,走到了水盆前,低头用热毛巾擦了擦脸,然后放下毛巾,抬头看了看自家闺女,似笑非笑的说道:“这样献殷勤,有事求爹?”
      陆姑娘咬了咬嘴唇,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父亲。
      “爹,咱们书院有一个姓沈的学子,前几天被官差抓去了。”
      陆安世佯作不知,瞥了一眼自家女儿,淡淡的说道:“然后呢……”
      “女儿听说,县衙要砍他的头……”
      陆姑娘低头,声音低微了起来。
      “爹,听书院里的人说……他是被人冤枉的……”
      第七章 见利而不舍身
      陆安世放下擦手的毛巾,面色平静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问道:“青雀与这个沈毅相识?”
      “算不上相识,只是见过两面。”
      陆姑娘走到陆安世面前,帮着老爹整理衣裳,语气中带了一些羞涩:“他……他给女儿写过一封信。”
      另一个沈毅的确给这位陆姑娘写过信,而且信封里装的是一首情诗。
      而沈毅之所以与好友陈清闹矛盾,也是因为这首情诗。
      陆院长看了看自己的闺女,并没有追问信里的内容,而是微微叹了口气,开口道:“沈毅的事情,为父未必能帮上忙,而且这件事为父需要在书院里查问一番,不能听信你们的一面之词。”
      “我们?”
      陆小姐眨了眨眼睛,看向自家父亲,问道:“爹爹,除了我还有谁了?”
      “还有沈毅的堂兄,昨天夜间来寻我,也是让我去县衙搭救沈毅。”
      说到这里,陆安世看了一眼陆姑娘,微微叹了口气:“他太高看我了,如果是寻常的案子,江都县衙或者江都府衙,或多或少会卖为父一些面子,但是这件事牵扯到范家,范家身后站着那位范侍郎,为父无官无职,江都府的官员未必就会买为父的账。”
      “不过……”
      陆夫子伸手捋了捋自己的胡须,低眉道:“不过沈毅毕竟是我门下的学生,假如他真的是蒙冤下狱,这件事我的确应该去管一管,无论如何,总要尽力才是。”
      说完这句话,外面的房门被人敲响,一个谦卑的声音传来:“老爷,那位姓沈的公子在外面,要见您呢。”
      陆安世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淡淡的说道:“你告诉他,今日上午老夫会在书院里查问当日的情况,询问那些亲眼见过现场的学生,如果他所言非虚,下午老夫便会去一趟江都县衙,让他不必在外面等我。”
      “他与我一道,反倒会有一些不便。”
      沈陵是沈毅的堂兄,在这个时代,与亲兄弟也没有太大的分别,相比较来说,陆安世自己去县衙过问此事,与沈陵陪同前去,还是有不少差别的。
      站在书房外面的是陆家的仆从,听到这句话之后立刻低头道:“小的遵命。”
      打发了仆人之后,陆安世在女儿的帮助下,整理了一番衣裳,然后他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对着陆姑娘微笑道:“青雀,你去把谢先生还有周先生请来,就说我有事情与他们商议。”
      谢周二人,都是甘泉书院的先生,虽然没有陆安世的进士功名,但是也都是举人出身,平日里甘泉书院的事务,大多是这两位先生负责,算是书院的“副院长”了。
      陆姑娘眨了眨眼睛,轻声道:“阿爹,那天县衙来人,与谢先生说了好一会话呢……”
      陆安世面色平静,开口道:“放心,为父不会全信他们。”
      陆姑娘这才点头,连忙转身去请谢、周两位先生去了。